林沐雨带着魔族的残部回到中南城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.大雪纷飞.唐小汐率领中南城内的龙胆营精锐骑兵迎出城外二十里地.双方在雪原上相遇.
看到林沐雨平安归來.唐小汐欣慰不已.
然而当唐小汐的目光落在浅风身上的时候.浅风多少还是有些局促与尴尬.
“败军之将浅风参见汐殿下.”他恭敬行礼.以魔族对公主的礼仪.
“不必多礼.我并不是封元的女儿.”
唐小汐挂着淡淡的笑意.道：“而且封元也从來把我真正的当成女儿般的看待.你们想要的不过是我体内的妖力罢了.”
浅风有些愕然：“汐郡主还在记恨当年神族对您所做之事吗.”
“我永远不会遗忘.”
唐小汐翻身上马.红色斗篷在飞雪中旋转.转身深深的看了浅风一眼.道：“如果不是你们的圣师和瑶姬.我便不会害死小茵了.这仇恨我一生都不会忘却.浅风.现在人类与魔族联合不过是沐沐的意思.我尊重秦王的意愿.但并不意味我不恨魔族.”
浅风自嘲一笑：“也好.在下是神族的元帅.如今陛下和二位公主殿下都已经死去.身首异处.头颅不知所踪.所有的仇恨便全部发泄到我浅风的身上也不算是过分.”
林沐雨牵着战马的缰绳走來.伸手按在唐小汐身在马背上的腿上.道：“小汐.不要说了.此一时彼一时.有些账算在浅风的头上对他來说并不公平.”
唐小汐点头.柔声道：“嗯.我知道了.”
林沐雨又看向了浅风.道：“封元、封静儿、封宁儿的头颅被天霁帝国送到冬霜城去作为礼物.我已经下令厚葬他们了.以大秦帝国王的礼仪.”
“真的.”
浅风下意识的身躯颤了颤.道：“多谢秦王殿下……等到安定下來之后.我能去祭奠陛下和两位公主殿下吗.”
“那是你的自由.”
林沐雨呼了口气.说：“大家都走了一夜的路了.快点进中南城吃点热的东西吧.不然恐怕很多人都要生病了.”
“好.”
唐小汐却说：“沐沐.你真的要允许这些魔族进入中南城.”
她的意思不言而喻.在三个月前魔族还在跟帝国血战八荒原.彼此都是死敌.如今却要两军和平共处.恐怕很多人都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.
“小汐你认为呢.”林沐雨问.
唐小汐抿着红唇：“龙胆营和中南家族的军队屡屡作战.早就积怨很深.如果让他们进入中南城.恐怕免不了就发生摩擦.我看不如就让浅风率领魔族军队驻扎在城外的小镇里吧.那里有足够的房屋.食物则可以从中南城里运送过去.”
“浅风元帅的意思呢.”林沐雨问.
浅风神色平静：“殿下叫我浅风即可.神族惨败.我已经不再是元帅了.至于驻地.全凭殿下的安排便是了.”
“放心吧.”
林沐雨轻拍他的肩膀.道：“你们神族会重新崛起的.先渡过这段日子再说了.况且……我们恐怕在中南城也住不了太久.”
“为什么.”唐小汐惊愕问道.
林沐雨的目光投向了北方雪域.透着一丝无奈与悲凉.道：“中南城坐落在八荒原上.八荒原往北就是雪域.但之间根本就无险可守.区区的几道关口都只有几米高而已.如果我们死守八荒原.损失将会非常的惨重.”
“那沐沐你的意思是.”
“准备退守通天峡吧.”
浅风大惊：“雨殿下要将偌大的一个八荒原让给天霁帝国吗.”
“我们别无选择.”林沐雨掸了掸肩膀上的积雪.牵起踏雪的缰绳道：“龙胆营不能无意义的损耗了.昨晚一战.想必卫仇那边折损了不少人吧.”
唐小汐有些黯然.道：“为了救魔族的这些人.昨晚到现在.龙胆营在雪域之中战死一万三千多人.回來的六千多人里超过一半都带着伤.就连卫仇自己也负了重伤.现在正在中南城里休息.只是一夜.我们的伤兵营和药物就已经不够用了.”
“啊……”
林沐雨心头一疼.拳头紧握.
浅风则剑眉紧锁.道：“让龙胆营承受这样的损失.都是我的过错.请雨殿下放心.天霁帝国灭我全族.但我浅风有一口气在.必然与天霁帝国周旋到底.”
“嗯.先保留力量.走吧.”
林沐雨翻身上马.道：“來人.多派出一些斥候去打探龙霁兵团的情况.此外.派斥候战鹰去沿海一带侦查.”
“是.”
风雪飘摇.队伍迤逦的走向了中南城的方向.
中南城.这座数千年的古城墙体斑驳不堪.它就像是一位屹立在大陆北方边陲的老者一般.在强敌到來之际.这位老者显得那么不堪一击.根本就无法阻挡中南城铁蹄的进攻.
浅风所部安排进了小镇去休息了.虽然只是一个败落的小镇.但对在冰封极地里苟延残喘数月之久的魔族來说却像是天堂一般.能喝上一口热水.吃上一个香喷喷的馒头对他们來说都是那么的奢求.甚至就连浅风这个元帅的脸色也十分难看.很显然是营养缺失的缘故.
走在中南城的主街道上.马蹄踩着厚厚的积雪.簌簌声不断.
“龙御斗旋真的无惧魔晶炮吗.”唐小汐想了许久.终于忍不住的问道.
林沐雨点头：“是.浅风元帅就能证明这件事.”
浅风脸色惨然.道：“龙御斗旋仿佛是魔晶的天生克星一般.我们出动了五百名翼人兄弟发动自杀袭击.但却沒有收到哪怕一丁点的效果.他们用生命來证明了龙御斗旋克制魔晶的道理.”
“不只是他们.”
唐小汐声音平静的说道：“还有龙胆营的一万多殉国的战士.他们也一样因为龙御斗旋的厉害而血染沙场.”
浅风有些沉默.过了几秒钟.淡淡道：“对不起.”
林沐雨心里难受之极.唐小汐对魔族的仇恨远比自己想象的深.而这一战.确实是因为魔族的关系而让龙胆营损失了一万多名精锐士兵.这对帝国军來说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.但林沐雨心里很清楚.自己必须调和这种矛盾.否则将來将会酿成大祸.
“小汐.魔族也是受害方.”他看看身边的唐小汐.目光柔和.道：“你试想.龙霁兵团的数万兵力配合天霁龙骑团穿过北方冰川大陆桥.为的就是一场奇袭.而恰好魔族的军队在北方遭遇了他们.事实上是魔族为我们大秦帝国挡了这一刀.某种意义上.我们还要感激魔族所作出的牺牲.”
唐小汐愕然的张了张小嘴.喃喃点头.林沐雨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.让她瞬间做出了一些改观.
浅风的声音十分苦涩：“只可惜.这场牺牲的代价是我族的陛下和二位殿下的生命.”
“宁儿是我的朋友.我不会让她白白死去的.”
唐小汐一双美目看着远方的天空.紧握粉拳.淡淡的火焰在身周萦绕.道：“龙霁兵团杀害了宁儿.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他们清算.血债血还.”
“对.血债血还.”浅风咬牙切齿.
林沐雨却沉默不语.他所想的是什么时候撤退.中南城是肯定呆不住了.一旦天霁帝国的主力兵团渡海而來.转眼之间就能对中南城形成合围之势.到时候恐怕想走都难了.
这时.已然來到了中南城的城主府.卫仇肩膀上包扎着纱布.在几名侍卫的搀扶下走了出來.
“卫仇.”
林沐雨迎上前.
卫仇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.泪水横流：“殿下.属下无能.害得龙胆营战死一万多名兄弟.甚至无法收还他们的身躯.这都是我卫仇之过啊.”
身后.一群龙胆营高级将领一起跪下.他们基本上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势.狼狈不堪.
林沐雨已经不记得多久龙胆营沒有吃过这样的败仗了.自从帝国研究出了魔晶炮.龙胆营就开始百战百胜.但昨晚的一战却让众人肝胆俱裂.绝对实力的差距几乎完全击溃了他们的自信与士气.接下來的首要大事似乎并不是如何撤离.而是如何重整士气.
“卫仇.起來.”
林沐雨翻身下马.把卫仇扶起來.道：“战死的士兵们都是帝国的勇士.他们以身殉国.名字将永远载入镇国碑林.快点起來.地上冷.”
“谢殿下.”
卫仇擦拭了一把泪水.道：“殿下.他们太强了……”
“我都知道.进去吧.先吃点东西.”
“是.”
“來人.书写羽书发回东都.告知信王、忠王敢于龙御斗旋能完全防御魔晶炮的事情.让他们早做准备.”
“是.”
进入大厅之后.几桌饭菜已经摆下了.但只有菜沒有酒.龙胆营惨败.今天沒有人还会有心思去喝酒.也品不出美酒的味道.
浅风就坐在林沐雨身边.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.心底苦涩不堪.
吃……
食不知味.
但他的身体需要补充营养.所以浅风吃了许多.以至于不少龙胆营的万夫长都投來了鄙夷的目光.
浅风只是低头吃着食物.大口吞咽.仿佛像将仇恨与耻辱一起吞下去.